“可是事情总不会是那么简单吧。”聂赫留朵夫对自己说。同时他又无疑地看出,尽管已习惯了相反答案的他起初觉得有点奇怪,但这个解答却是无可置疑的,不仅在理论上,就是要实践中也是这样。“如何对待恶人?难道可以放纵他不加惩罚吗?”这一类经常遇到的诘问,现在也不再使他感到为难了。如若能证明惩罚可以减少犯罪,纠正犯罪,那么这种诘问还有意义,但是当事实证明,情况完全相反,一部分人显然无力改造另一部分人时,那么唯一合理的事,就是停止做那种不仅无益而且有害,甚至是不道德的残忍的事情。“你们几百年来都在惩罚你们认为是有罪的人,结果又怎样呢?他们绝迹了没有呢?非但没有绝迹,他们的人数还增加了,不仅增加了被惩罚而变得腐化的罪犯,还增加了一批审判人和惩罚人的罪犯,也就是那些审判官、检察官、侦讯官和狱吏等。”聂赫留朵夫现在明白了,社会及一般秩序之所以得以维持,不是因为有那些审判和惩办别人的合法罪犯的存在,而是因为,虽然有腐败现象,但人们毕竟还是相怜相爱的。
聂赫留朵夫希望在这同一本福音书里找到能证实这种思想的文字,就把它从头读起。他翻到《马太福音》第五章,读着一向使人感动的《登山训众》,今天才第一次看出这段训诫并非抽象的美好思想,提出的大部分要求也并不过分和难以实现,而是简单明了切实可行的戒律。一旦实行这些戒律(这是完全可能的),人类社会就能确立崭新的秩序,到那时不仅让聂赫留朵夫极其愤慨的种种暴行都会自然消灭,而且人类至高无上的幸福——在地上建立天国——也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