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通讯又中断了,我们一直苦等了近一个小时,再怎么呼唤也没回音。这会儿蜜蜂一号肯定在朝向母船的木星半球,通讯怎么会完全中断呢。忽然我感觉到异常:通话器中的噪音背景中,似乎能听到液氢充入那种熟悉的嘶嘶声,偶尔还能听见笃笃的响声,似乎是敲击桌子的声音?我忽然明白了——我熟知马特的习惯,在情绪紧张时,会下意识地用左手中指敲击桌子。看来此刻通讯并未中断,他只是有意保持沉默,不想把真相告诉我。实际情况很可能是:此刻他已经明明白白听到了木星蚁的警告,但他不甘心无功而返,仍然决定冒险采氢,来试探对方的底线。他是在玩火,一场危险的玩火。我努力镇静自己,保持语调的平和,对通话器说:
“马特,我猜你能听到母船的通话,我猜你已经听懂了对方的警告,是不是?请千万慎重,暂时放弃这次采氢。请你立刻打开排液口,把已经采到的液氢倒入大海。我想,只要你中止行动,对方也会中止行动的。”
没有回答。
瘆人的沉默。
沉默中我努力想象着下面发生的事。木星蚁,那种高尚、沉静、与世无争的生命,一定在耐心地向入侵者重复着:最后一次警告,最后一次警告,最后一次警告。而马修·沃福威茨船长此刻面色如铁,右手已经悬在排液按钮上。却始终按不下去。关键是,这一次退却也许就意味着人类永远放弃木星的氢能源!作为他毕生的成就,他不甘心。也许此刻他正在同木星蚁斗智,他极其突然地变换小艇的航线,以躲开在前方群聚的蚁群。他认为已经甩开了敌人,咬咬牙,突然向上推操纵杆,小飞艇喷出无色高温的氢离子流,脱离液面向上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