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原在重庆,看见过朋友家里的上海式金条,是长长儿的一根。
而自己凑趣,也曾做黄金储蓄,三万五千一两的黄金,储过二两。后来兑现,得过两个长方的小金牌子,像是小孩儿的帽花。现在这金条,合乎北平人的短粗,像桂花年糕,一切三段。只看那箱子里堆着几叠高,总分量是足可吓人的。但他还是强自镇定着,先让任守忠将保险箱子里的部分公文拿出来检查一番。直到检查过三只保险箱子,他才看到装金条的那箱子上去。任守忠是十分机警的,他也随了专员的眼光看到保险箱子里面去。弯着腰下去,伸手拿出两条金子来,送到金子原面前,正了颜色道:“专员,是不是要把数目仔细点清一下。”金子原道:“那是自然。你们想减轻责任,现在一定要在我当面,把所有东西交代清楚。
除了文件不是短时间能点查得清楚的,其余有分量、有件数的东西,今天我都要彻查。”他说时,脸绷得很紧,甚至拿了刀子来在他脸上修削着,也修削不出什么笑容。就是把宋朝的包拯请来,和他比一比脸子,他的脸子的严肃成分也不会略有逊色。板井站在旁边,他心里想什么,别人不会知道。但只看他两只手直垂下来,眼光下视,微耸起两腮上的胡桩子,便也可知道,他实在有些害怕。金子原缓缓地走近了保险柜子,轻轻将手勾了两勾,然后向任守忠道:“你把金条都拿到保险柜子上面来,让我统计统计数目。”任守忠答应着,照他的指示办。金子原到了这时,他说不出他心里是紧张,是轻松,是愉快,是焦急,甚至是恐惧,心房只是怦怦地跳。他把两手插进衣袋里,沉静地看着。板井垂了两手,呆站着不动。刘伯同远随在专员身后微昂了头。任守忠兢兢业业,搬动着金条,每根条子放下,那声音也卜笃入耳。这仓库里的空气,沉静极了,这时若是有蚂蚁爬动,也都可以听出它的脚步声来。但太沉静多了,显得是过于郑重其事。而金专员也不愿表示飞来的人会被金条吓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