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惊蛰日,师父依旧早起,给房前的二分地松了土,翻了新,又站在那棵梅树下,沉肩坠肘,含胸拔背,上下相随地兜转了几轮,微汗渐出。若再往前二十年,是可以打一套内家拳的,师父笑着摇摇头,似已服老。就在一转身准备回屋喝杯茶的当口——也许转急了,也许脚下不平,他突然就摔倒了。
师父从未住过院,这是第一次。花篮堆满整个病房。师父乏力说话,只在看到心爱的弟子时,眼里会划过流星一样的灼光,外人根本不会发现。师徒原本就是心意相通的,朝夕请益,不言之教,如父如子几十载。
师父不久便出了院。那一跤,别说轻微骨折,连扭伤也没发生。各项指标稳定,几乎查不出什么问题。出院后,第一个月尚好,第二个月有点不对劲,到了第三个月,师父脾气大变,变得暴躁、健忘。再过半年,师父看见白术、鬼卿和山奈,偶尔会问:“你们是谁?”三人听了,脸色瞬间惨白。
师父一生勤于墨耕,家里除了碑帖善本、老毛笔老砚台,就是创作的立轴、中堂、横幅、长卷、对联、扇面、斗方,历来追随收藏者众,有传言价值连城。师父偏羞于出手,总觉得不够好,流传得越多,越难为情。师父说,废纸一堆,博物馆肯收,已是最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