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有进境,好。”毛公啪地摔下擦拭油嘴的布巾,“老兄弟,若是猝然丧子,你会如何?能如这般撑持过去吗?”“老哥哥此说,不知所云也。”吕不韦自嘲地笑了,“生平无女运,先妻十载,尚无一子一女。邯郸欲妻,又被人夺。”
“只怕未必。你目下没有娶妻吗?”
“你说陈渲?”吕不韦目光骤然一亮又释然摇头,“笑谈耳耳。”
“是也是也,笑谈罢了。”毛公嘿嘿一阵站起身摇到帐外,拖进一只口袋用竹杖指点着,“明日开始,一月之内,老夫要你这白头变黑。看好这药!否则,嘿嘿,你我老兄弟负了人心也。”吕不韦哈哈大笑:“老哥哥自己须发如雪,倒是来医我这白头!”“嘿嘿,懵懂!”毛公悠然甩着白头,“老夫年逾花甲,你几多大?白当其年为老,白不当年为病。老不可医,病可医。晓得无?”
“好好好,晓得晓得。无非吃药,随你。”吕不韦一阵笑声未了,又软倒在榻大放鼾声。毛公唤来侍女一阵叮嘱,又点着竹杖摇出了暖帐。
倏忽之间,河冻消开春风变暖,新叶勃发的胡杨林绿蓬蓬覆盖了沟壑纵横的莽莽高原。四月中开始,吕不韦的一头白发眼看着日复一日地变黑;到了五月来临,形同白发骷髅的吕不韦,又变成了一团和煦春风的洒脱士子。从来没见过昔日吕不韦风采的王陵、蒙武,应毛公之邀踏进久违的马粪墙圈时,远远看见帐外迎候的丰神士子,恍若隔世,惊讶得连连感叹。庆贺小宴上,得意的毛公矜持地点着竹杖,宣布了对吕不韦的解禁令,来者不拒地与每个颂扬者劝饮者接踵痛饮,宴席未散便酩酊大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