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知道不会再有机会回三峡,峡江风吹硬的一把老骨头,到了新地方兴许根本经不起那种汽车声和迪斯科声交杂的现代文明风的吹打,不几年就酥软了。于是他们默默地坐在晚风吹拂的江边,时而低头倾听着汹涌的江涛声,时而抬头遥望神女峰掩蔽的点点繁星与缕缕月光……
壮年们知道兴许还有日子回到三峡,但那时的他们只能当三峡水库的旅游者或大坝的参观者了。那时大江的风、大江的潮,甚至连路边的辣子都对他们陌生了。他们端着大碗,一次又一次地痛饮,谁都劝不住他们——他们要喝个够,喝到天明,喝到远迁的“移民船”起程……
妇女们知道三峡从此只属于她们跟别人闲聊时的话题,那圆圆的背篓、长长的扁担,即使带到新家,也只能挂在墙上作为对子孙讲述家史的道具。于是她们把最后一个晚上的时间全部用在整理那些带不走的东西上,因为这好让过去自己特别珍爱的用具能体体面面地留给本乡那些不走的亲戚朋友们……
孩子们是最兴奋的一族,他们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只知道这个晚上一向管得严厉的父母们也会放任他们到处乱蹦乱跳去。于是他们显得格外活跃,藏猫的、钻桌的,甚至还有的在那些空空如也的旧房子墙上用毛笔或彩笔,无拘无束地涂抹着,画着汽车,画着高楼,画着火箭,画着他们对明天的所有憧憬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