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论还有第三个含义,即严格神学意义上的含义。神学的有神论像每一种神学一样,有赖于它使之概念化的那种宗教实体。在其试图证明有必要以某种方式肯定上帝的限度内,它有赖于第一种意义上的有神论;它经常掀起关于上帝是否存在的所谓争论。但是,在其试图建立关于上帝的这样一个信条的限度内,它更取决于第二种意义上的有神论;这个信条把人与上帝的单独交往变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两个可能相遇也可能不相遇。
所以,第一种意义上的有神论必须被超越,因为它是无用的;而第二种意义的有神论也必须被超越,因为它是片面的。但第三种意义的有神论也必须被超越,因为它是谬误的。它是一种蹩脚的神学。更进一步的分析将证明这一点。神学有神论的上帝是和旁人一样的一种存在,这个上帝只是整体现实的一个部分。诚然,上帝被当作是最重要的部分,但作为部分,则必然受制于整体的结构。人们把上帝看成超越了本体论的内容和范畴,而现实正是由此二者构成的。但是,关于上帝的每一陈述都使上帝隶属于此二者。人们把上帝看成有其世界的自我,看成与“您”有关的自我,看成与结果相脱离的原因,看成拥有确定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的存在。上帝是一种存在物,而不是存在—本身。这样的上帝必定受制于主—客图式这一现实框架,上帝是我们的客体,我们是他的主体。同时,我们又是他的客体,而他则是我们的主体。如果必须超越神学有神论,这是决定性的一点,因为,作为主体的上帝使我变为纯粹的客体。他剥夺了我的主体性,因为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起而反抗并试图把他变为客体,但我反抗失败而陷入绝望。上帝以无敌的暴君形象出现,与他这种存在相对照,其余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自由和主体性。他与新近的一些暴君并无二致,这些暴君借助恐怖手段,力图把每一事物都变成单纯的对象,变成众物中之一物,变成受他们控制的机器上的螺丝钉。上帝成为万物的楷模,存在主义起而反对的正是这种楷模。尼采说过,这种上帝应该被杀死,因为没有人能容忍被弄成绝对知识和绝对控制的一个对象。这才是无神论的最深的根源,这种无神论有理由反对神学有神论及其使人困扰的内容。这也是存在主义绝望的最深的根源,是我们时代广泛的对无意义的焦虑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