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一小时之久,只听到大门外,呜呜一阵汽车喇叭响。这在桂英唱戏的时候,门口来辆汽车,那是平常到一万分的事情。可是自从她停演以后,一些朋友都慢慢疏冷了,并不见有一次坐汽车的朋友前来。
现在门口有汽车喇叭声,这倒不由朱氏一愣。正走到院子里来张望时,只见一个人抢了进来,口里道:“老太太快出去瞧瞧吧。你们大姑娘病着回来了。”朱氏听到这话,又是坐汽车回来的,这病大概不轻,赶快就跑了出来,口里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走出大门来看时,只见桂英斜坐汽车的角落里,头垂在肩膀上,眉头深锁,微闭了眼睛,并不说话。朱氏跳上车子来,两手只管摇着她的身体道:“孩子,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桂英微微地将眼睛睁开,才答应着道:“我心里难受。”
说话时,大福也跑出来了,站在车子外嚷道:“你别让她老在车子上坐着,扶她下来呀。”朱氏回过头来问道:“你瞧瞧,这个样子,她像能走路的人吗?来和我把她抬下去吧。”大福见妹妹病得如此沉重,也有些着慌,就找了老妈子出来,用一把藤椅子将桂英抬了进去。桂英总是垂了头,微闭了眼睛,而且不说话。大家七手八脚,将桂英抬到房里,送上床去。桂英一任他们摆布,却总是不作声。朱氏急得将鞋子衣服一齐给她脱了,然后又牵了被给她盖上,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心,然后两手撑在床沿上,俯了身子问道:“孩子,我给你倒一杯热水来喝喝吧。”桂英微微睁开眼来,又微微摇着头。朱氏再用手在她额头上按了一会儿,偏着头想想,究竟是热不热。然而并不觉得她的体温,有什么异于常人。侧了身子坐在床沿,握住桂英一只手,捏了几捏,依然查不出她有什么增高体温之处,便望了她的脸道:“你究竟是哪里不受用,先告诉我。若是自己真觉太难受了,我也好给你去请一个大夫来。”桂英将手向被里一缩,皱了眉道:“你让我好好儿地休息一会子吧。”说毕,翻了一个身,将面朝里。朱氏不知道她是什么病,又不能不问,又不敢多问,坐在床沿上,倒呆了说不出话来。然而忍耐了许久,她还是问了出来,便道:“你无论是什么病,总说得出个所以然来,我好去请大夫。”桂英道:“你别问,我没有什么病,睡睡就会好了。”说着这话,两只脚连连地在被里蹬了一阵。